热情帆船hWwHq 发表于 2025-12-1 19:26:26

父亲出轨28年母亲未提分开,病危住院时她递上一纸亲子报告

直到父亲林建业的葬礼结束,我才真正明白,母亲赵静姝递给他的那份亲子鉴定报告,既不是报复,也不是审判,而是一场迟到了二十八年的、只属于她自己的告别。
那一天,在消毒水气味弥漫的病房里,看着父亲灰败的脸和监护仪上微弱跳动的曲线,我以为我们这个家维系了半生的虚假和平,终将以死亡为句点,画上一个潦草却完整的句号。
可母亲没有。她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,撕开了这个家庭最后的遮羞布,让所有长年溃烂的脓疮暴露在我和父亲面前。从那一刻起,我才知道,我长久以来对她的怨怼、不解,以及那些自以为是的同情,是多么的可笑和无知。我们家的故事,从不是从父亲的开始的,而是从一场更早的、无人知晓的背叛开始的。
现在,我将从头说起,从那个我以为一切还算正常的、一个普通的周末下午开始。
第1章 一桌没有温度的饭菜
我叫林晚,那年我二十七岁,在一家不好不坏的广告公司做着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。每个月的第二个周六,是我雷打不动回家吃饭的日子。这个规矩是母亲赵静姝定下的,她说,一家人,一个月总要齐齐整整地坐下来吃顿饭。
我其实很不喜欢这个规矩。因为我们家的饭桌,比公司的会议室还要压抑。
那天下午,我提着一袋水果走进家门时,父亲林建业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,军事频道,声音开得很大,整个屋子都回荡着慷慨激昂的解说声。他眼皮都没抬一下,只是从鼻子里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打过招呼。
我早已习惯了。父亲在我们家,就像一件会移动的大型家具,有存在感,却没有温度。
“晚晚回来啦。”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,伴随着抽油烟机轰隆隆的声响。我换了鞋,把水果放在茶几上,绕过父亲走向厨房。
厨房里热气蒸腾,母亲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,正低头切着葱花。她的背影有些佝偻,几缕银丝从盘起的发髻边散落下来,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显眼。我忽然意识到,我那个在我记忆里总是温婉美丽的母亲,真的老了。
“妈,我来帮你吧。”我走上前,想接过她手里的菜刀。
“不用,快好了,你出去坐着看会儿电视。”她头也不回地拒绝,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。这也是我们母女间惯常的相处模式,她永远在忙碌,而我永远插不上手。
我只好退出来,在餐桌旁坐下。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:红烧排骨、清蒸鲈鱼、荷兰豆炒虾仁、凉拌黄瓜,还有一锅玉米排骨汤。都是我爱吃的,也是父亲爱吃的。母亲总能精准地记住我们每个人的口味,然后像完成一项精密的工作一样,将这些菜肴分毫不差地摆上餐桌。
可这满桌的烟火气,却丝毫驱散不了这个家的冷清。
很快,菜都上齐了。母亲解下围裙,擦了擦手,对着客厅喊了一声:“建业,吃饭了。”她的声音不大,甚至有些轻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
父亲关掉电视,慢悠悠地走过来,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。母亲盛了三碗饭,一碗递给我,一碗放在父亲手边,最后一碗留给自己。整个过程,夫妻俩没有任何眼神交流。
“多吃点排骨,今天买的肋排好。”母亲夹了一块最大的排骨放进我碗里,脸上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。
“谢谢妈。”我埋头吃饭,不敢去看他们。
饭桌上,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。父亲吃饭很快,呼噜呼噜的,吃完就放下碗筷,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。
“我吃好了。”他说,然后起身,又走回了沙发,继续看他的军事频道。电视的声音再次成了这个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。
从他坐下到离开,不超过十五分钟,一句话都没和母亲说。
我看着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清蒸鲈鱼,那是父亲最爱的一道菜,心里一阵发堵。我抬头看向母亲,她正小口小口地喝着汤,神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,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早已习以为常。
这种习以为常,才是我最感到窒息的地方。
“妈,”我终于忍不住开口,“爸他……”
“鱼凉了就腥了,你快吃。”母亲打断我,又给我夹了一筷子鱼肉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温和。
我把话咽了回去,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。我知道,任何试图探讨他们之间问题的努力,都会被母亲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地化解掉。二十多年了,一直如此。
我知道父亲在外面有人的事,其实很早了。那大概是我上初中的时候,一个周末的下午,我撞见他和一个陌生的阿姨在小区门口拉拉扯扯。那个阿姨妆容精致,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我当时看不懂的哀怨。父亲看到我,立刻松开了手,脸上闪过一丝慌乱,然后快步走过来,摸着我的头说:“晚晚,这是爸爸单位的同事,王阿姨。”
那个姓王的阿姨尴尬地对我笑了笑,很快就转身离开了。
我没有戳穿他拙劣的谎言,但我都懂了。从那天起,我开始留意父亲的种种异常:他越来越频繁的“加班”和“出差”,身上偶尔沾染上的陌生香水味,还有他接电话时下意识躲闪的眼神。
我以为母亲不知道。我甚至在心里暗暗替她着急,想找个机会提醒她。直到有一次,我放学回家,看到母亲正坐在阳台上,手里拿着父亲换下来的衬衫。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,我清楚地看到,她正用指甲一点一点地刮着衣领上一个淡红色的唇印。她的动作很慢,很专注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那一刻,我如遭雷击。我明白了,她什么都知道。她只是选择了沉默。
从那以后,我对母亲的情感就变得复杂起来。我爱她,心疼她,但同时,我又无法理解她的隐忍,甚至有些怨她。怨她为什么不哭不闹,为什么不离婚,为什么要把自己和我都困在这个冰冷的、没有爱的空壳里。我觉得她软弱,懦弱,为了一个所谓的“完整的家”而放弃了自己的尊严。
这种怨怼,随着我年龄的增长,像一根刺,深深地扎在我心里。它让我无法和母亲真正地亲近,我们之间永远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。
吃完饭,我抢着要洗碗,母亲照例把我推出了厨房。我只好坐在客厅里,陪着父亲看电视。我们之间相隔不过两米,却像是隔着一条银河。
“工作还顺利吧?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,冷不丁地问了一句。
“还行。”我简短地回答。
“嗯,女孩子家,不要太拼。”他又说。
然后,便又是长久的沉默。
这就是我和父亲的交流,永远是这样干巴巴的、公式化的几句。他关心我的工作,关心我的生活,却从不关心我的内心。对他而言,我或许只是他“父亲”这个角色设定里,一个需要定期维护的程序。
母亲收拾完厨房出来,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。她把果盘放在茶几上,自己却没有坐下,而是站在一旁,看着电视屏幕,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:“建业,下周你侄子结婚,你回去吗?”
父亲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电视:“下周三?我那天有个重要的会,走不开。你替我把礼金带过去就行了。”
“好。”母亲应了一声,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我心里却冷笑了一声。又是开会,又是走不开。他的借口,二十多年了都没有换过。那个女人,我后来知道她叫许莉,就住在他老家那个城市。他所谓的“出差”,所谓的“回老家”,不过是去见她罢了。
母亲转身去阳台收衣服,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,那根刺又开始在心里隐隐作痛。我站起身,走到她身边。
“妈,你为什么总能忍呢?”我的声音很低,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。
母亲收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,但很快又恢复了。她没有回头看我,只是淡淡地说:“晚晚,大人之间的事,你不懂。”
“我不懂?”我提高了音量,积压多年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喉咙,“我不懂为什么这个家一点人气都没有?我不懂为什么你们俩说话比陌生人还客气?妈,你看看爸那个样子,他心里还有这个家吗?你为什么不跟他摊牌,为什么不离婚?你到底在怕什么?”
母亲终于转过身来,她看着我,眼神里没有我预想中的悲伤或愤怒,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、深不见底的疲惫。
“晚了。”她轻声说,像是在对我,又像是在对自己说。
“什么晚了?”我追问。
她没有回答,只是把收好的衣服抱在怀里,绕过我,走进了卧室,轻轻地关上了门。
我站在阳台上,晚风吹来,带着一丝凉意。客厅里,电视的声音依旧喧闹,父亲的身影被电视屏幕的光映照得有些模糊。一切都和往常一样,一切又好像有什么东西,在看不见的地方,正悄然走向分崩离析。
我不知道,那一天,母亲口中的“晚了”,并不是指时间的流逝,而是指她心中那盘早已布好的棋局,即将迎来收官的时刻。而那场看似突如其来的疾病,不过是她等待已久的一个契机。
第2章 医院里的对峙
父亲林建业是在一个月后倒下的。
那天我正在公司开会,接到母亲的电话,她的声音异常镇定,甚至可以说冷静得有些过分:“晚晚,你爸在家里晕倒了,刚打了120,现在送去市一院。你别慌,开完会再过来。”
我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也顾不上跟总监打招呼,抓起包就冲出了会议室。赶到医院急诊室的时候,父亲已经被送去做各项检查,母亲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,背挺得笔直,手里攥着一个旧布包,那是她出门时习惯带的。
看到我跑得气喘吁吁,她只是抬眼看了我一下,说:“医生说初步判断是突发性脑梗,具体情况要等检查结果出来。”
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,没有一丝慌乱和担忧。我看着她,心里那股熟悉的怨气又升腾起来。我知道我不该在这种时候怪她,可我控制不住。我觉得她冷漠得可怕。
“妈,你怎么能这么冷静?”我坐到她身边,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那是我爸!”
她转过头,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。她说:“晚晚,人这一辈子,生老病死,都是常事。慌张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”
我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接下来的几个小时,我们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度过。检查结果出来了,大面积脑梗,情况很严重,需要立刻住院,并且很有可能留下严重的后遗症。
医生在跟我们交代病情的时候,母亲听得异常认真,甚至拿出随身带的小本子,把医生说的每一个注意事项都记了下来。从头到尾,她的手没有抖一下,眼圈也没有红一下。
办完住院手续,父亲被送进了神经内科的病房。他躺在病床上,插着各种管子,昔日里那个在我眼中还算高大的男人,此刻显得无比脆弱和渺小。我守在床边,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。
母亲却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。她去护士站询问陪护的规定,去楼下超市买来脸盆、毛巾、水杯等日用品,然后回到病房,拧了热毛巾,开始给父亲擦脸、擦手。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练,就像在照顾一个孩子,但她的脸上,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平静。
晚上,我让她回家休息,我来守夜。她摇了摇头:“你明天还要上班,回去吧。我在这里就行。”
“妈,你一个人怎么行?你年纪也大了。”
“我没事。”她坚持道,“这里有我,你放心。”
我拗不过她,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。走到病房门口,我回头看了一眼,母亲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,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,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父亲。她的侧影被拉得很长,显得格外孤单。那一瞬间,我心里的怨气忽然消散了一些,取而代代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。或许,她不是不难过,只是她习惯了把所有情绪都藏起来。
接下来的日子,医院成了我们家的第二个据点。我每天下班后就赶到医院换母亲回家,让她能睡个好觉。父亲的病情时好时坏,大多数时候都处于半昏迷状态,偶尔清醒过来,也说不出话,只能含糊地发出一些音节。
母亲的照顾无微不至。她每天定时给父亲翻身、拍背,防止生褥疮。她学会了用注射器通过鼻饲管给他喂流食,每一次都小心翼翼。她甚至会每天对着昏迷的父亲说说话,告诉他今天天气怎么样,家里养的君子兰又长了一片新叶子。
她的表现,堪称一个模范妻子。连同病房的家属都羡慕地说:“林大哥真有福气,有这么好的老伴儿。”
每当这时,母亲只是淡淡地笑笑,不说话。
我几乎要以为,我过去对母亲的认知都是错的。或许他们之间真的有感情,只是表达方式比较内敛。或许在生死面前,过去的一切恩怨都可以被原谅。
然而,一件小事,再次打破了我的幻想。
那天我下班到医院,发现病房里多了一个人。是父亲单位的同事,一个姓李的叔叔。他看到我,连忙站起来打招呼。
“晚晚来了。我来看看你爸。”李叔叔说。
“谢谢李叔叔。”我点点头,看向母亲。
母亲正坐在床边,给父亲按摩着萎缩的小腿肌肉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李叔叔坐了一会儿,叹了口气说:“唉,老林这也是……嫂子,你也别太累了,要保重身体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尽管跟单位说。”
母亲停下手里的动作,抬起头,很认真地对李叔叔说:“老李,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。建业这次病得突然,他老家那边,他侄子结婚我们都没顾上去。你能不能帮我给他弟弟打个电话,就说建业住院了,让他们有空过来看看。”
“应该的,应该的,我等下就打。”李叔叔连忙答应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父亲的老家,那个城市,许莉就在那里。母亲让父亲的弟弟来,难道就不怕他们把消息带给那个女人吗?
李叔叔走后,我终于忍不住问母亲:“妈,你为什么要让老家的人来?万一……万一那个姓许的知道了,跑来医院怎么办?”
我以为母亲会回避这个问题,或者像往常一样用“大人的事你别管”来搪塞我。
但这一次,她没有。她放下父亲的腿,直起身子,看着我,嘴角竟然勾起一丝极淡的、近乎冰冷的笑意。
“我就是想让她来。”她说。
我愣住了,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。
她走到窗边,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,声音飘忽得像一阵风:“晚晚,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傻,觉得我懦弱?”
我没说话,算是默认了。
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:“我忍了二十八年,不是因为我怕,也不是因为我离不开他。我只是在等一个时机。”
“等什么时机?”我的心跳开始加速。
“等一个让他身败名裂,让他所有在乎的东西都化为泡影的时机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让我不寒而栗的力量,“我原以为这个时机永远不会来了。没想到,老天爷还是开眼的。”
我震惊地看着她的背影,感觉自己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。这个在我面前隐忍、温和了几十年的女人,身体里竟然藏着如此强烈的恨意。
“妈,你……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你爸这个人,最好面子。他一辈子都在伪装一个好领导、好丈夫、好父亲的形象。”母亲转过身,目光灼灼地看着我,“他最怕的,就是他那些道貌岸然的伪装被人撕破。尤其是被许莉,被他那个放在心尖上疼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看到他现在这副半死不活、毫无尊严的样子。”
我忽然明白了。母亲不是在照顾一个丈夫,她是在守护一件即将用来展示的“战利品”。她把他照顾得越好,就越能凸显他此刻的狼狈和不堪。她要让那个女人看到,她耗尽半生青春去爱的男人,最终还是躺在原配妻子照顾的病床上,像个废人一样,毫无还手之力。
这是一种多么冷静而残酷的报复。
“妈,值得吗?”我颤声问道,“为了报复他,把自己也搭进去这么多年。”
“值不值得,不是你说了算的。”母亲的眼神再次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,“有些债,总要有人来讨。有些账,也总要一笔一笔地算清楚。”
那天晚上,我失眠了。我躺在自己的床上,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母亲说的话。我意识到,我们家的故事,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。母亲的沉默不是软弱,而是一种漫长的、不动声色的战争。而现在,这场持续了二十八年的战争,终于要迎来最后的总攻了。我不知道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,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,当真相的盖子被揭开时,其下的深渊,可能会将我们所有人都吞噬。
第3章 被尘封的回忆
父亲的弟弟林建国,是在接到电话后的第三天下午到的。
他提着一篮水果,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病房门口,一看到病床上的林建业,眼圈立刻就红了。“哥!”他扑到床边,声音哽咽,“你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?”
母亲站起身,平静地对他说:“建国来了,坐吧。”
林建国抹了把眼泪,转头看着母亲,眼神里充满了感激:“嫂子,辛苦你了。我哥他……他这辈子能娶到你,是他的福气。”
我站在一旁,听着这话,觉得无比讽刺。福气?或许在所有外人眼里,我的母亲都是一个贤惠、隐忍的典范,是林家的大功臣。可只有我知道,这份“福气”的背后,埋藏着怎样的血泪和算计。
母亲没有接话,只是倒了杯水递给他:“路上累了吧,喝口水。”
林建国接过水杯,犹豫了一下,还是开口问道:“嫂子,哥这病……许莉她,知道吗?”
他问得小心翼翼,显然,这个女人的存在,在林家早已不是秘密。
母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,她淡淡地说:“我没告诉她。你要是觉得有必要,就告诉她吧。毕竟,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。”
“唉!”林建国重重地叹了口气,没再说什么。
他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走了,说是要去亲戚家落脚。他走后,病房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。我看着母亲,她正拿着棉签,蘸了水,仔细地湿润着父亲干裂的嘴唇。她的神情专注而温柔,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从未发生过。
我越来越看不懂她了。她布下这个局,引许莉前来,可当机会真的来临时,她又表现得如此淡然,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。
那个夜晚,轮到我守夜。母亲回家后,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昏睡的父亲,以及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。夜深人静,我坐在陪护椅上,毫无睡意。白天的对话像电影片段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,将我拉入了一段被刻意尘封的遥远回忆里。
那是我十岁那年的暑假。父母带我回老家给爷爷过七十大寿。
那是我童年里为数不多的、感觉“家”还像个家的日子。在老家的那几天,父亲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,他会牵着我的手去逛集市,给我买糖葫芦和各种新奇的玩意儿。母亲也显得比平时放松,她会和奶奶、婶婶们一起坐在院子里择菜、聊天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。
我天真地以为,只要离开了那个压抑的城市,我的爸爸妈妈就能变回恩爱的模样。
爷爷的寿宴办得很热闹,亲戚们坐了满满一院子。父亲那天喝了很多酒,满脸通红,挨个桌子敬酒,意气风发。我记得他那天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,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挺拔。
宴席散后,客人们陆续离开,大人们忙着收拾残局。我因为贪玩,跑到院子后面的小树林里去捉蛐蛐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我正玩得起劲,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压抑的说话声。
出于好奇,我循着声音悄悄地走了过去。
在两棵大槐树的阴影里,我看到了父亲。他不是一个人,他的怀里,还抱着一个女人。那个女人我认识,是镇上卫生院的护士,大家都叫她许阿姨。她长得很漂亮,烫着时髦的卷发,说话声音也很好听。
我躲在一棵树后,大气都不敢出。
我听到许阿姨带着哭腔说:“建业,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她离?我都等了你快十年了!”
父亲抱着她,低声安抚道:“莉莉,你再等等我。晚晚还小,我不能让她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长大。等她再大一点,等她上了大学,我就跟赵静姝摊牌,我保证!”
“大学?那还要等多少年?我的青春都耗在你身上了!”许阿姨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。
“快了,就快了。”父亲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,那是我从未在母亲面前见过的温柔,“你放心,我心里只有你。我和她,早就没有感情了,不过是为了孩子和两家人的面子在硬撑着。我这辈子最爱的人,是你。”
后面的话,我听不清了。我只觉得浑身发冷,手脚都变得冰凉。我悄悄地退了出去,一路跑回了家。我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,尤其是母亲。我怕她会伤心,怕这个家会散掉。
那天晚上,我发了高烧。在半梦半醒之间,我感觉母亲一直守在我身边,用温热的毛巾一遍遍地给我擦拭额头。我抓住她的手,含糊地哭喊着:“妈妈,别离开我……”
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,声音温柔而坚定:“傻孩子,妈妈不会离开你的,永远不会。”
第二天我退了烧,但那晚听到的对话,像一根毒刺,扎进了我年幼的心里。我开始用一种全新的、审视的眼光去看待我的父母。我发现,父亲对母亲的好,都是流于表面的客气和礼貌,而母亲对父亲,则是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。
从老家回来后不久,我就撞见了父亲和许阿姨在小区门口拉扯的那一幕。再后来,我发现了母亲刮掉衬衫上口红印的秘密。
所有这些记忆的碎片,在今晚这个寂静的病房里,被重新拼接起来。我忽然明白了父亲那句“等她上了大学就摊牌”的承诺,是多么的虚伪。我大学毕业已经五年了,他依然没有和母亲离婚,依然让许莉在无望的等待中耗尽了青春。
他不是不忍心伤害我,他只是自私。他既想要一个“完整”的家庭来装点门面,又想要外面那个女人的温情和慰藉。他谁都不想放弃,也谁都对不起。
而我的母亲,她又在想什么呢?当她在阳台上刮掉那个口红印的时候,她心里是怎样的绝望和冰冷?当她听到亲戚们夸赞她贤惠的时候,她又是怎样的感受?
她一定也曾挣扎过,痛苦过。是什么让她选择了这样一条漫长而孤独的隐忍之路?是为了我吗?就像父亲说的那样,为了不让我成长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?
我不敢去想。我怕那个答案,会比父亲的本身,更加残酷。
监护仪的滴答声,像时间的脚步,不疾不徐。我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父亲,第一次对他生出了一丝怜悯。他或许到死都不会明白,他自以为掌控了一切,却早已掉进了母亲用二十八年时间为他精心编织的一张网里。这张网,以爱为始,以恨为终,密不透风,无人能逃。
而我,作为这场战争中唯一的旁观者,也是最无辜的战利品,即将被迫直面最终的结局。
第4章 闺蜜的“旁观者清”
许莉是在两天后来的。
那天下午,我正在给父亲喂水,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。一个穿着驼色风衣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。她保养得很好,脸上画着淡妆,虽然眼角已有细纹,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。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,眼神在病房里扫了一圈,最后落在我身上。
我立刻认出了她。尽管时隔多年,但那张脸,和记忆中那个在小树林里哭泣的许阿姨,渐渐重合了。
她的目光掠过我,最终定格在病床上的林建业身上。那一瞬间,她脸上的从容和镇定瞬间崩塌,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和巨大的悲痛。她的嘴唇哆嗦着,想说什么,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。
我下意识地站起身,挡在了病床前,像一只护崽的母鸡。尽管我怨恨父亲,但在这一刻,我依然无法容忍另一个女人来分享他最后的时光。
“你是谁?”我冷冷地问,明知故问。
她没有理我,眼睛死死地盯着父亲,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。“建业……”她终于发出了声音,嘶哑而破碎。
她想上前,我却一步不让。我们两个女人,就这样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对峙着,气氛剑拔弩张。
就在这时,母亲拎着保温桶,从外面走了进来。
她看到许莉,没有丝毫的惊讶,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来。她只是平静地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,然后走到我身边,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,示意我让开。
“让她看看吧。”母亲说。
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她,但还是顺从地退到了一边。
许莉像是得到了赦免,立刻扑到床边,握住父亲没有输液的那只手,泣不成声:“建业,你怎么会变成这样?你醒醒啊,你看看我,我是莉莉啊……”
父亲没有任何反应,依旧安静地躺着,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母亲就站在一旁,静静地看着。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没有胜利者的快意,也没有被侵犯的愤怒,就像在看一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戏剧。
我忽然觉得这个场景荒诞到了极点。丈夫的,在原配妻子面前,对着病床上的男人痛哭流涕,而原配,却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。
哭了大概有十几分钟,许莉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一些。她抬起通红的双眼,看向母亲,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和质问:“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?你是故意的,对不对?你想让我看到他这副样子来羞辱我!”
母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,而是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苹果,开始用小刀慢慢地削皮。刀锋划过果皮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“许女士,”母亲开口了,声音平淡无奇,“我和林建业是合法夫妻,照顾他是我的责任和义务。你,是什么身份呢?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?”
许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,嘴唇翕动着,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。是啊,她是什么身份??第三者?这些词,哪一个都上不了台面。
“我……”她你了半天,最后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向了病床上的男人,“林建业,你这个骗子!你骗了我二十八年!你说过要娶我的,你说过会给我一个家的!结果呢?”她歇斯底里地摇晃着父亲的手臂,“你现在躺在这里,算什么?你把我当什么了?”
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突然开始剧烈波动,发出刺耳的警报声。
“你干什么!”我一个箭步冲上去,推开了她,“你想害死他吗?”
护士闻声赶来,看到病房里的混乱,立刻板起脸呵斥道:“家属怎么回事!病人需要静养,都出去!”
我连拉带拽地把情绪激动的许莉推出了病房。母亲从始至终都没有动,她只是在警报声响起的那一刻,停下了削苹果的动作,看了一眼监护仪,然后又继续低头削着她的苹果。
那一天,许莉在医院走廊里闹了很久,最后被闻讯赶来的林建国给劝走了。
经过这件事,我整个人都快虚脱了。晚上,我约了闺蜜周晴出来吃饭,我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,否则我感觉自己会疯掉。
我们在一家常去的川菜馆坐下,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,包括母亲的计划,许莉的出现,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。
周晴听完,夹了一筷子毛血旺,沉默了半晌,才开口说:“晚晚,你有没有想过,事情可能比你看到的更复杂?”
“什么意思?”我不解地看着她。
“你一直觉得,是为了报复你爸和那个女人,才忍了这么多年,对不对?”
我点了点头。
“但我觉得,一个女人,如果只是为了报复,很难坚持二十八年。二十八年,足以把最深的恨意都磨平了。”周晴放下筷子,认真地看着我,“这么做,可能不仅仅是为了报杜,更像是在完成一件……一件她必须完成的事情。这像一种执念,或者说,一个承诺。”
“承诺?”我更糊涂了。
“你想想,”周晴引导着我,“这个人,在你印象里,她最在乎的是什么?”
我想了想,迟疑地说:“……我?还有这个家的完整?”
“对,是你。”周晴肯定地说,“从你刚才的描述里,你爸对那个许莉承诺,等你上大学就离婚。但呢?她有没有对你承诺过什么?”
周晴的话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。我想起了那个发高烧的夜晚,母亲握着我的手,坚定地对我说:“傻孩子,妈妈不会离开你的,永远不会。”
还有她在我质问她为什么不离婚时,那句疲惫的“晚了”。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我的声音有些发干。
“我只是猜测啊。”周晴说,“有没有可能,不离婚,不仅仅是因为恨,更是因为某种……她无法离开的理由?这个理由,甚至比你爸这件事本身更重要,重要到她可以为此忍受一切。”
“无法离开的理由?”我喃喃自语。除了我,还能有什么理由?
“晚晚,你别钻牛角尖。”周晴拍了拍我的手,“阿姨是个聪明人,她做的每一件事,肯定都有她的道理。你现在要做的,不是去评判她,而是试着去理解她。或许,当所有事情都结束的时候,她会告诉你答案的。”
和周晴的这番谈话,让我的心情平复了许多,但也带来了更多的谜团。我开始意识到,我对我母亲的了解,可能连冰山一角都不到。她就像一个巨大的谜题,我站在谜题的边缘,窥见了其中的一鳞半爪,却始终无法看清全貌。
我回到医院时,已经快十一点了。母亲还没有走,她坐在床边,正在给父亲读报纸。是父亲以前最喜欢看的《参考消息》。她的声音很平稳,语调没有什么起伏,就像在完成一项日常工作。
看到我回来,她放下报纸,说:“你来了,那我回去了。”
“妈,”我叫住她,“今天……谢谢你。”
谢谢她在我被许莉的出现搅得方寸大乱时,给了我主心骨。
她回过头,看了我一眼,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温度。“早点休息吧。”她说,然后转身离开了。
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,心里五味杂陈。周晴说得对,我不该去评念她。在真相大白之前,我唯一能做的,就是陪伴和等待。等待她亲手揭开那个困扰了我整个青春的谜底。
第5章 病危通知书
许莉的出现,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,虽然激起了短暂的波澜,但很快,一切又恢复了原有的轨迹。她没有再来过医院,或许是林建国跟她说了什么,又或许是那天的羞辱让她彻底断了念想。
父亲的病情,则在缓慢地、不可逆转地恶化。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,身体机能也在逐渐衰退。医生找我和母亲谈了几次话,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。
每当这时,母亲都表现得异常冷静。她会详细地询问医生父亲的各项指标,讨论下一步的治疗方案,但从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悲伤。她的这种冷静,有时候甚至让我觉得有些害怕。
一天晚上,我陪母亲在医院食堂吃饭。我们相对而坐,沉默地吃着盘子里索然无味的饭菜。
“妈,”我终于还是忍不住,打破了沉默,“等爸……走了以后,你有什么打算?”
母亲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,她抬起头,看着我,反问道:“你希望我有什么打算?”
“我希望你能为自己活一次。”我鼓起勇气说,“离开这个家,去旅游,去跳广场舞,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。你为这个家,为我,牺牲得太多了。”
母亲听完,脸上露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、像是自嘲又像是悲哀的笑容。
“晚晚,你以为你爸走了,我就解脱了吗?”她轻声说,“有些东西,是刻在骨子里的,一辈子都摆脱不掉。”
她的话让我心里一沉。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,是那段长达二十八年的婚姻,还是那段被背叛的仇恨。
“妈,过去的事情,就让它过去吧。”我劝道,“你还有我。”
她看着我,眼神变得很深,很复杂,里面有怜爱,有不舍,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……愧疚。
“是啊,”她叹了口气,“我还有你。”
那顿饭,我们最终还是在沉默中结束了。我感觉我和母亲之间,隔着一堵越来越厚的墙。我能看到她,能和她说话,却永远也走不进她的内心世界。
父亲是在一个星期后的凌晨,被送进ICU的。
我接到医院的电话,赶到时,母亲已经等在了ICU的门口。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,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,手里依然攥着那个旧布包。
医生从里面走出来,摘下口罩,疲惫地对我们说:“病人心脏和肾脏都出现了衰竭,我们正在全力抢救,但情况非常不乐观。你们家属,签一下病危通知书吧。”
我的腿一软,几乎站立不住。母亲扶住了我,她的手很稳,很有力。
她从医生手里接过那张薄薄的纸,看都没看,就从布包里摸出笔,在家属签名那一栏,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:赵静姝。
她的字迹,和她的人一样,清秀而工整,没有一丝颤抖。
签完字,她把通知书还给医生,平静地问:“我们现在能进去看看他吗?”
“可以,但时间不能太长。”
我们换上隔离衣,走进了ICU。巨大的房间里,摆满了各种精密的仪器,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。父亲就躺在最中间的病床上,身上插满了管子,脸上罩着呼吸机,胸口随着机器的节奏微弱地起伏着。
我站在床边,看着他,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。不管他过去做错了什么,在这一刻,他都只是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、可怜的病人。他是我的父亲。
母亲走到病床的另一边,她没有哭。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看了很久很久。
然后,她做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。她俯下身,凑到父亲的耳边,用一种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,清晰而缓慢地说:
“林建业,你还记不记得二十八年前,晚晚出生的那天?”
父亲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,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。
母亲继续说道:“那天,你抱着她,高兴得像个孩子。你跟我说,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,你要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。”
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。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些。
“你骗了我。”母亲的声音陡然变冷,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,“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。你不只是背叛了我们的婚姻,你还背叛了我们的孩子。”
我愣住了,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。
“你以为我不知道吗?”母亲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,“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?林建业,我什么都知道。我知道许莉,我知道你们从结婚前就在一起。我知道你娶我,不过是因为我家条件比她家好,我爸是厂里的领导,能帮你解决工作。”
这些话像一颗颗炸弹,在我耳边炸开。我震惊地看着母亲,又看看病床上的父亲。
“你最错的,不是不爱我,而是你不该……不该把一个无辜的孩子牵扯进来。”母亲的声音里,终于带上了一丝颤抖的恨意,“你让她管你叫了二十七年的爸爸,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给你的父爱,你有没有想过,你根本不配!”
“妈,你在说什么?”我失声问道,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,“什么叫我不该被牵扯进来?什么叫他不配?”
母亲没有回答我。她缓缓地直起身,从那个她从不离身的旧布包里,拿出了一样东西。
那是一个黄色的牛皮纸文件袋,看起来有些年头了。
她把文件袋打开,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,递到了我的面前。
“晚晚,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决绝,“你自己看吧。这是我忍了二十八年的秘密。今天,是时候让你知道了。”
第6章 一纸亲子报告
我的手抖得厉害,几乎拿不住那张轻飘飘的纸。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,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。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,这张纸上写着的东西,将会彻底颠覆我的人生。
我深吸一口气,缓缓地展开了那张纸。
纸张的最上方,印着一行加粗的黑体字:亲子鉴定报告。
我的目光迅速往下扫,越过那些我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和数据,直接落在了最后的鉴定结论上。那一行字,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地烫在了我的视网膜上:
“……根据DNA分析结果,排除林建业为林晚的生物学父亲。”
排除……生物学父亲……
这几个字,每一个都像一把重锤,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。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嗡鸣声。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,脚下的地板变得像海绵一样柔软。
我不是林建业的女儿。
这个念头,像一道惊雷,在我混沌的脑海中炸响。
我猛地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。“这……这是什么?”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,“妈,这不是真的,对不对?这是假的,是你为了气他伪造的!”
母亲没有说话,她只是用一种无比悲伤的眼神看着我。那眼神,击溃了我最后一道心理防线。
是真的。
这一切都是真的。
我不是他的女儿。那个我叫了二十七年“爸爸”的男人,那个让我怨恨了他整个青春的男人,和我,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。
这是一个多么荒诞的笑话!
我转头看向病床上的林建业。他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一条缝,浑浊的眼珠正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那份报告。他的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,罩着呼吸机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。监护仪上的警报再次尖锐地响了起来。
他看懂了。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他也看懂了这份报告的意义。
“赵……静……姝……”他用尽全身的力气,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,眼神里充满了震惊、愤怒,还有一丝……解脱?
母亲走到床边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眼神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。
“你没想到吧,林建业。”她一字一句地说,“你以为我是一个可以任你拿捏的软柿子。你,我忍了。你把外面的女人当成真爱,把我们母女当成摆设,我也忍了。因为我知道,我手里握着你最大的把柄。这个把柄,足以让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。”
她把那份亲子报告从我手里抽走,展开,举到林建业的眼前,像是在展示一件艺术品。
“二十八年前,我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,也发现了你和许莉的丑事。我本来想打掉孩子,跟你离婚,成全你们。可是,”母亲的眼圈红了,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,“可是我舍不得。她是我的孩子,我不能因为你的错误,就剥夺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。”
“我去找你摊牌,你跪下来求我,求我不要离婚,求我把孩子生下来。你说你会和许莉断干净,你说你会好好对我们母女。你说你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,需要一个孩子来稳固你在厂里的地位。”
“我信了你的鬼话。我以为,为了孩子,你可以回头。可我没想到,你从骨子里就是个自私透顶的男人!你一边享受着我带给你的家庭和前途,一边又和那个女人藕断丝连。你甚至……甚至在她面前,把晚晚当成你和她爱情的绊脚石!”
母亲的情绪终于失控了,她抓起床头的水杯,狠狠地砸在地上。
“林建业,你毁了我一辈子!你让我守着这个天大的秘密,活得人不像人,鬼不像鬼!我每天看着晚晚,我都觉得对不起她!我给了她生命,却没能给她一个真正爱她的父亲,一个温暖的家!”
“我恨你!我恨不得你死!但是,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舒舒服服地死了。我要让你在死之前,把你欠我的,欠晚晚的,都还回来!”
她把那份报告,狠狠地甩在了林建业的脸上。
“你睁大眼睛看清楚!你引以为傲的女儿,你用来当挡箭牌的女儿,她跟你没有半点关系!你这一辈子,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!”
“嘀——”
监护仪上,那条代表心率的曲线,在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之后,猛地拉成了一条直线,发出一声长长的、刺耳的鸣叫。
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,开始进行最后的抢救。
我被护士推出了ICU,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。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缓缓地滑坐到地上。
母亲也走了出来,她脸上的激动和愤怒已经褪去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空洞。她在我身边坐下,伸出手,想要抱抱我,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。
“晚晚,”她沙哑地开口,“对不起。”
我没有看她,只是呆呆地望着ICU紧闭的大门。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。父亲,母亲隐忍,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……这二十多年来我所认知的一切,在一夜之间,全部崩塌了。
我感觉自己像一个笑话。我怨恨了二十多年的男人,竟然不是我的父亲。我同情了二十多年的母亲,竟然藏着这样深的城府和恨意。我以为自己是这个家庭悲剧的受害者,到头来,我不过是一个被摆上棋盘的、无辜的棋子。
不知过了多久,ICU的大门再次打开。医生摘下口罩,对我们摇了摇头。
“我们尽力了。节哀顺变。”
林建业,死了。
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,他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。不知道对他来说,这是一种惩罚,还是一种解脱。
而我,我的人生,又该何去何从?我的亲生父亲,又是谁?
我抬起头,看着母亲。她坐在那里,泪流满面。那是我记事以来,第一次看到她哭。她哭得无声无息,眼泪却像决了堤的河,汹涌而出。
她不是在为那个男人哭。她是在为自己被毁掉的一生,为那个她守护了二十八年的秘密,为我这个被卷入其中的女儿,而哭。
第7章 迟来的真相
父亲的葬礼办得很简单。
来吊唁的,大多是他的同事和一些远房亲戚。林建国带着他一家人来了,哭得几度昏厥。许莉没有出现。或许,对她而言,林建业的死,也让她那场持续了二十八年的梦,彻底醒了。
整个葬礼,我和母亲都异常沉默。我们穿着黑色的丧服,像两尊没有感情的雕塑,机械地接受着亲友们的安慰。没有人知道,在这场看似悲伤的告别仪式之下,隐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真相。
葬礼结束后,亲戚们陆续散去,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。不,比往日更冷清。这个家里,从此少了一个虽然没有温度,但却有存在感的男主人。
我和母亲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,相对无言。那份亲子鉴定报告,就放在我们之间的茶几上,像一个沉默的判官。
“他……是谁?”我终于开口,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。
我问的是我的亲生父亲。这个我活了二十七年,却从未谋面的男人。
母亲的身体颤抖了一下。她端起桌上的水杯,喝了一口水,似乎是在给自己一些勇气。
“他是我下乡时的同学。”她垂下眼帘,开始讲述那个被埋藏了近三十年的故事,“他叫苏文博,是个从上海来的知青。他很有才华,会画画,会拉小提琴,和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完全不一样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像是在回忆一个遥远的梦。
“我们……我们相爱了。在那个保守的年代,我们偷偷地在一起。我们约好,等他拿到回城的指标,就带我一起回上海。”
“可是,我等来的,不是他的好消息,而是他为了一个回城名额,娶了公社书记女儿的消息。他走的时候,甚至没有跟我当面告别,只是托人给我带了一封信,信里夹着五十块钱。”
母亲说到这里,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。“五十块钱,买断了我们的爱情。我当时觉得天都塌了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,我发现自己怀孕了。”
“我不敢告诉家里人,在那个年代,未婚先孕是天大的丑闻,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。我一个人偷偷跑到县城的医院,想把孩子打掉。可是躺在手术台上,我后悔了。我能感觉到她在我肚子里,那么小,那么真实。我舍不得。”
“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,我遇到了林建业。他是我们邻村的,当时正在追求我。他知道了我的事,不仅没有嫌弃我,反而跟我求婚。他说他不介意孩子不是他的,他会把孩子当成亲生的来养。他说他会给我一个家。”
“我当时就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,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我以为他是我的救赎,我以为我可以忘记过去,重新开始。于是,我嫁给了他。”
“婚后不久,我就发现了许莉的存在。我才知道,林建业娶我,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算计。他知道我爸是厂里的领导,他需要我家的关系帮他进城,帮他解决工作。他需要一个妻子,一个孩子,来帮他塑造一个可靠、上进的形象。而我,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、走投无路的女人,是最好的人选。我不敢声张,不敢离婚,只能任由他拿捏。”
“我恨他,更恨我自己。我恨自己瞎了眼,从一个火坑,跳进了另一个火坑。可是,看着你一天天长大,我又觉得一切都值得。晚晚,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希望和光。”
母亲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看着我:“所以,我不能离婚。我怕离婚了,林建业会把你的身世说出去。我怕你会被人指指点点,怕你的人生会因此蒙上阴影。我只能忍,我告诉自己,只要能保护你,让我做什么都可以。”
“那份亲子报告,是我生下你不久,就托人偷偷做的。我把它藏了二十八年,它就像一把悬在我头上的剑。我原本打算把它带进棺材里。可是,看着林建业躺在病床上,看着他到死都还在伪装一个好父亲,我忍不住了。我觉得不公平,对他不公平,对你也不公平。你应该知道真相。你的人生,不应该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。”
听完母亲的讲述,我久久没有说话。
我不知道该说什么。是该同情她的遭遇,还是该怨恨她的自私?她为了保护我,给了我一个虚假的、冰冷的家,让我活在被父亲“抛弃”的怨恨中。她为了守护一个秘密,牺牲了自己的一生,也扭曲了我的人生。
可我,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她呢?她也是一个受害者。她的一生,被两个自私的男人毁掉了。
“那……苏文博呢?”我轻声问,“你后来,还见过他吗?”
母亲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听说他回上海后,过得并不好。他妻子很强势,他一辈子都活得很压抑。几年前,我听老家的同学说,他得癌症去世了。”
又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。
我的亲生父亲,我还没来得及认识他,他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。
我的人生,就像一个巨大的黑色幽默。
“晚晚,”母亲小心翼翼地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乞求,“你……你会怪我吗?”
我看着她布满皱纹的脸,看着她眼中的惶恐和不安。这个隐忍了一辈子的女人,在生命的最后阶段,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,等待着我的审判。
我还能怪她什么呢?
我站起身,走到她身边,蹲下,轻轻地抱住了她。
“妈,”我把头埋在她的膝上,声音哽咽,“我不怪你。我只是……心疼你。”
母亲的身体僵硬了一下,随即,她伸出颤抖的手,紧紧地回抱住我。压抑了几十年的哭声,终于在这一刻,彻底爆发。
我们母女俩,在那个空荡荡的客厅里,相拥而泣。为那个逝去的男人,为那些被欺骗的岁月,也为我们终于能够坦诚相对的此刻。
窗外,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我知道,我们的人生,都将从这个黄昏开始,重新书写。前路或许依旧漫长而艰难,但至少,我们不再需要活在谎言里了。
第8章 没有君子兰的阳台
林建业走后的第三个月,我和母亲做了一个决定:卖掉现在住的这套房子。
这个房子里,承载了太多压抑和痛苦的回忆。每一个角落,似乎都残留着过去生活的印记。客厅里那张父亲常坐的沙发,厨房里那套母亲用了几十年的厨具,还有阳台上那盆常年不开花的君子兰。
我们都需要一个新的开始。
房子很快就卖出去了。我们用卖房的钱,在离市区稍远的一个新小区,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。房子不大,但阳光很好。
搬家的那天,我们扔掉了很多旧东西。那些父亲的遗物,母亲没有丝毫留恋,全部打包送去了废品回收站。唯一让她犹豫的,是阳台上那盆君子兰。
“养了快二十年了,都有感情了。”她抚摸着君子兰肥厚的叶片,轻声说。
“妈,它从来就没开过花。”我说,“我们换个新环境,养点能开花的吧。”
母亲沉默了一会儿,最终点了点头。
搬进新家后,我们的生活似乎一下子变得简单而平静。母亲不再像以前那样,每天围着厨房和家务打转。她开始学着为自己而活。她报名了社区的老年大学,学起了书法和国画。她还加入了小区的舞蹈队,每天晚上都跟着一群老姐妹去跳广场舞,笑得比我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开心。
我也会在下班后,尽量早点回家。我们一起做饭,一起看电视,一起聊聊各自一天遇到的趣事。我们之间的关系,不再像过去那样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。我开始真正地了解我的母亲,了解她喜欢什么,讨厌什么,了解她那些被岁月磨掉的、小女孩一样的天真和可爱。
我们很少再提起林建业,也很少提起苏文博。那两个男人,像是被我们合力埋葬在了过去。他们是我们生命中无法抹去的印记,但不再是我们生活的重心。
当然,有些伤痕,并不会因为环境的改变就彻底愈合。
有时候,我会在夜深人静时,拿出那份亲子鉴定报告,反复地看。我会想象我的亲生父亲苏文博,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。他长什么样子?他有什么样的性格?他在抛弃我母亲的时候,心里有没有过一丝挣扎和愧疚?
这些问题,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。
我也没有再去追究,母亲当年是如何在那个年代,拿到一份如此精准的亲子报告。我知道,为了这个秘密,她一定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和努力。追问细节,对她而言,无异于再次揭开血淋淋的伤疤。
我们都在小心翼翼地,维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。
一天晚上,我和母亲在阳台上纳凉。新买的茉莉花开了,晚风吹来,带着阵阵清香。
“晚晚,”母亲突然开口,“你有没有想过……去找你的外婆和舅舅?”
我的外婆和舅舅,就是苏文博在上海的家人。
我愣了一下,摇了摇头:“不想。”
“为什么?他们是你的亲人。”
“妈,”我看着她,认真地说,“我的亲人,从始至终,就只有你一个。这就够了。”
我不需要再去寻找一段陌生的亲情,来证明自己的归属。我的根,就在我母亲这里。我们母女俩,相依为命,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家。
母亲的眼圈红了。她伸出手,握住我的手,紧紧地。
“好孩子。”她说。
阳台上的茉莉花,在夜色中静静地绽放着。我忽然想起那盆被我们丢掉的君子兰。或许,它不是不开花,只是在那个没有阳光和爱的环境里,它选择了不开花。
就像我的母亲,她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,都封存在了一段错误的婚姻里。而现在,她终于走出了那间阴暗的屋子,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。
至于我,我的人生虽然以一个谎言为开端,但我相信,在未来的日子里,我会用自己的努力,把它活成最真实、最灿烂的模样。
因为我知道,在我的身后,永远有一个爱我的人,在支持着我。这就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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