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ystleMic 发表于 3 天前

父亲出轨28年母亲未提分开,病危住院时她递上一纸亲子报告

那张薄薄的A4纸,最终还是落在了父亲顾建国的病床床头柜上。它被我母亲林秋萍从一个旧布袋里拿出来,动作平缓得像是在摆放一个苹果。纸张边缘因为反复折叠而微微起毛,像一段被磨损了二十八年的婚姻。
那一刻,窗外的夕阳正将ICU病房的白色墙壁染成一片虚假的暖黄。父亲插着呼吸机,生命体征的数字在监护仪上疲惫地跳动,而母亲,这个在他的二十八年里从未提过一次分开的女人,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,递上了她的判决书。
我站在那儿,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。从父亲突发心梗被送进医院那天起,我就在父母之间那种熟悉的、冰冷的沉默里来回奔波。我以为我早已习惯了,习惯了父亲的颐指气使和母亲的逆来顺受,习惯了我们家那间永远窗明几净却毫无生气的客厅。我甚至一度觉得,这世上大多数的家庭,内里都是这样一地鸡毛,只是靠着一层名为“安稳”的窗户纸糊着罢了。直到母亲拿出那份报告,我才明白,我们家的窗户纸下面,根本不是鸡毛,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。
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想明白,母亲这二十八年的沉默,不是懦弱,也不是麻木。那是一场漫长得超乎想象的复仇,一场用自己的一生作为赌注的、无声的围剿。而我,顾安,是她在这场战争中,最无辜,也最锋利的一枚棋子。
现在,故事要从头说起了。从那个我一直以为是起点的,风平浪静的家说起。
第1章 那堵看不见的墙
我们家有一堵看不见的墙。
这堵墙不在客厅,不在卧室,它在饭桌上,在每一次沉默的对视里,在父亲顾建国摔门而出、母亲林秋萍默默收拾碗筷的背影之间。作为家里的独子,我在这堵墙的阴影下长大了二十八年,早已习惯了它带来的那种恒定的、低压的窒息感。
父亲顾建国在我们那个小城的建材行业里,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。他身上有那个年代生意人普遍的特质:嗓门大,爱面子,饭局多,回家少。在家的时候,他就像个巡视领地的君王,沙发上哪个抱枕放错了位置,我妈炖的汤里盐放多了一点点,都可能成为他皱眉或者斥责的理由。
而我母亲林秋萍,则像这个家里的背景板。她的人生仿佛只有三件事:打扫卫生,做饭,以及等待。她的漂亮是那种安静的、褪了色的漂亮,像一本被翻阅了太多遍的旧书,封面上还留着年轻时的风华,内页却早已被日复一日的琐碎浸透,变得脆弱而沉默。她从不反驳父亲,也从不抱怨。父亲夜归,她会端上一碗温着的汤;父亲发火,她会垂下眼帘,继续手里的活计。
在我的记忆里,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温情可言的互动。没有拥抱,没有玩笑,甚至连夫妻间最寻常的拌嘴都很少。他们的交流通常是指令式的。“秋萍,我那件蓝色的衬衫熨了没?”“顾安,跟你爸说一声,晚上有客人来吃饭。”他们通过我来传递信息,仿佛彼此之间隔着一个需要翻译的语种。
我曾以为这就是婚姻的常态,是爱情被岁月磨损后的必然形态。直到我上了大学,看到室友和父母打电话时那种亲昵自然的语气,看到他们一家人出门时会自然地挽着手,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我的家,可能有点不一样。
父亲病倒那天,是个很寻常的周二下午。我正在公司开一个冗长的项目会,手机在会议桌上嗡嗡震动了许久。屏幕上闪烁着“妈”这个字,我心里莫名一紧。我妈是那种天塌下来都不会轻易给人打电话的性格,她的人生信条就是“不给别人添麻烦”,尤其是对我。
我找了个借口溜出会议室,回拨过去,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,那头却不是我妈,而是一个焦急的陌生声音:“喂?你是顾建国的家属吗?他刚在公司晕倒了,我们打的120,现在正在送往市人民医院的路上!”
我的大脑“嗡”的一声,瞬间一片空白。当我疯了似的开车赶到医院,在急救室门口找到我妈时,她正安静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,背挺得笔直,手里攥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,那是她出门买菜时才会用的。她没有哭,脸上甚至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,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墙上“保持安静”的标语。
“妈!”我冲过去,声音都在发抖,“爸怎么样了?”
她抬起头,眼神聚焦在我脸上,花了几秒钟才认出我来。她说:“医生在里面,说是突发性心肌梗死,很危险。”她的声音异常平稳,平稳得让我感到一阵寒意。那不像一个妻子在谈论病危的丈夫,更像是在复述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天气预报。
“怎么会这样?早上出门不还好好的吗?”我语无伦次,心乱如麻。
“人上了年纪,谁说得准呢。”她淡淡地说,然后低下头,开始摩挲那个布包的边缘。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,是地狱般的煎熬。医生一次次出来,说着我们听不懂的专业术语,递过来一张又一张需要签字的病危通知书。我每次签字,手都抖得不成样子,而我妈,自始至终都只是站在我身后,像一个沉默的影子。她会提醒我:“安安,看清楚了再签。”她的冷静,在那个充斥着消毒水味和哭喊声的环境里,显得格格不入。
直到凌晨,父亲被推出急救室,转入ICU,医生说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,但还需要观察。我整个人都虚脱了,靠在墙上大口喘气。我转头想对我妈说句“没事了”,却看到她依旧站在那里,目光穿过ICU厚重的玻璃门,落在那个插满管子、生死一线的人身上。她的眼神很复杂,没有担忧,没有悲伤,反而像是在审视一件终于完成了的作品,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。
那一晚,我们在医院附近的快捷酒店住下。我几乎一夜没睡,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白天惊心动魄的一幕幕。而隔壁床上的我妈,呼吸均匀,似乎睡得很沉。
我忽然想起一件事。很多年前,我大概上初中的时候,有一次我爸也是因为应酬喝多了,急性肠胃炎犯了,半夜上吐下泻。我妈也是这样,冷静地打120,冷静地收拾东西,冷静地在医院办手续。当时我还小,觉得我妈真是临危不乱,有大将之风。可现在想来,那种冷静背后,是不是因为……根本没有爱?
没有爱的婚姻可以维持多久?一天,一年,还是像我父母这样,二十八年?
我翻了个身,看着窗外城市模糊的霓虹,心里那堵看不见的墙,仿佛在那个夜晚,第一次露出了它冰冷坚硬的实体。我隐隐觉得,父亲这次倒下,或许会推倒很多东西。只是我没想到,第一个被推倒的,会是我对这个家二十八年来的所有认知。
第2章 医院里的陌生人
父亲在ICU里待了三天,情况才算稳定下来,转入了普通病房。那三天里,我和母亲轮流守在外面,每天只有半小时的探视时间。隔着厚厚的玻璃,看着那个曾经在我面前说一不二、威风凛凛的男人,如今虚弱地躺在那里,被各种仪器包围,我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。
而母亲,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。她每天会准时回家,煲好汤,装在保温桶里带过来。虽然父亲暂时还不能进食,但她还是坚持这么做,她说:“等他能吃了,就能喝上家里的汤了。”她的行为看起来像个尽职尽责的妻子,可我总觉得,那更像是在完成一道程序,一道她执行了二十八年的、早已麻木的程序。
父亲转到普通病房的第一天,病房里来了不少人。有他公司的下属,有生意上的伙伴,一个个都带着果篮和鲜花,说着“顾总吉人自有天相”之类的客套话。父亲虽然还很虚弱,说不出话,但精神好了很多,会用眼神示意,看得出他很享受这种被人前呼后拥的感觉。
我妈在旁边默默地削着苹果,对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只是点头致意,不多说一句话。她把苹果切成小块,用牙签插好,放在床头,然后就坐回角落的椅子上,继续织她的毛衣。那件毛衣她织了很久,灰色的,看不出是给谁的。
就在病房里人最多、最嘈杂的时候,门口出现了一个女人。
那是一个看起来比我妈年轻几岁的女人,约莫五十岁不到,保养得很好,穿着一条得体的连衣裙,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皮包。她没有进来,只是站在门口,眼神直直地望着病床上的父亲。她的目光里,有我从未在我妈眼中见过的东西——一种毫不掩饰的、浓烈的心疼和焦虑。
病床上,原本还在享受众人探望的父亲,在看到那个女人的瞬间,脸色骤然一变。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,甚至可以说是恐惧。他下意识地朝我妈的方向瞥了一眼,嘴唇翕动着,似乎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声音。
所有人都没注意到门口的异样,除了我,和我妈。
我妈停下了手里织毛衣的动作,她甚至没有抬头,但我能感觉到她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,像一把瞬间拉满的弓。那是一种高度警惕的、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。
门口的女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我妈的目光,她的视线从父亲身上移开,和我妈在空中交汇了。那仅仅是几秒钟的对视,却像一场无声的电影,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潜台词。女人的眼神从最初的焦灼,变得有些挑衅,最后化为一丝不甘和委屈。而我妈,自始至终,眼神都是冷的,像一块冰,没有任何情绪,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,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闯入者。
最终,是那个女人先败下阵来。她咬了咬嘴唇,不舍地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父亲,然后转身,快步离开了。
她走后,我爸明显松了一口气,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,闭上了眼睛,不再理会身边的探望者。而我妈,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,重新拿起毛衣针,一针一针,有条不紊地继续织着。
病房里的喧嚣渐渐散去,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。我心里像打翻了一瓶五味杂陈的酱料,有无数个问题想问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。那个女人是谁?她为什么会来?我爸为什么是那种反应?我妈和她……显然是认识的。
“妈……”我终于忍不住,轻轻地叫了她一声。
她抬起头,看着我,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与平静。“怎么了,安安?累了吧?你先回去休息,这里有我。”
“刚才门口那个人……”我鼓起勇气,把话说出了口。
“哦,”她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淡,“大概是走错病房了吧。”
她撒谎了。我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在撒谎。她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,但我就是知道。一个女人,是不会用那种眼神去看一个走错病房的陌生人的。
那天晚上,我没有走。我坚持要留在医院陪夜。我妈拗不过我,只好同意了。深夜,父亲睡着了,呼吸带着轻微的鼾声。我妈坐在陪护床上,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,还在织那件灰色的毛衣。
我看着她的侧影,忽然觉得无比陌生。这个和我朝夕相处了二十八年的母亲,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。她那看似柔顺的外表下,到底隐藏着怎样一个坚硬的内核?她和父亲之间,和刚才那个女人之间,到底藏着一个怎样的故事?
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,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。我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。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的玻璃窗上,他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,身形高大,五官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。他没有进来,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,然后就离开了。
我以为是查房的护士或者别的病人家属,没太在意。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,我借着灯光,看清了他的侧脸。
那一瞬间,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。
那个男人的侧脸,尤其是鼻子和下巴的线条,简直和我父亲年轻时照片上的样子,一模一样。
我猛地转头看向我妈,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毛衣针,正一动不动地看着门口的方向。她的脸上,是我从未见过的,一种混合着厌恶、冰冷和极度疲惫的神情。
我明白了。一切都明白了。下午那个女人,深夜这个男人……他们是一起的。
原来,那堵看不见的墙,不仅仅是隔开了我的父亲和母亲。它还隔开了一个完整的真相,隔开了另一个家庭。而这个真相,就像一头蛰伏了二十八年的猛兽,随着父亲的倒下,终于开始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。
第3章 尘封的旧相册
在医院守了几天,我的精神和身体都到了极限。母亲看我脸色实在太差,坚持让我回家好好睡一觉,顺便帮父亲拿些换洗的衣物和日常用品。
回到那个熟悉的家,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。客厅里的一切都摆放得井井有条,地板光洁如新,就像母亲林秋萍这个人一样,永远维持着一种无可挑剔的体面。可如今,我看着这过分的整洁,只觉得一阵阵发冷。这不像一个家,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,上演了一出长达二十八年的独角戏。
我走进父亲的书房,准备收拾东西。他的书房总是乱糟糟的,各种文件、茶叶罐和烟灰缸随处可见,这是家里唯一一个允许“失序”的地方,也是母亲唯一不会彻底清扫的禁区。我拉开衣柜,一股混杂着烟草和樟脑丸的、属于父亲的熟悉气味扑面而来,让我的鼻子一阵发酸。
在衣柜的角落里,我看到一个积了灰的皮箱。那是我妈的嫁妆箱,我小时候总想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宝贝,但我妈总说里面没什么好看的,锁上了就不再打开。鬼使神差地,我伸手摸了摸那把小小的铜锁,它竟然是开着的。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掀开了箱盖。
箱子里没有我想象中的金银首饰,只有一些旧物件。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、款式早已过时的衣服,一本泛黄的日记本,还有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木盒子。
我拿起那本日记,封皮是深蓝色的,上面用烫金字印着“青春无悔”。我翻开第一页,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,记录的日期,是我出生前两年。
“1995年,4月5日,晴。今天和阿哲去放风筝了,他说,等我大学毕业,我们就结婚,他会像风筝线一样,永远牵着我,让我飞得再高也不怕迷路。我相信他。”
“1995年,9月1日,雨。阿哲要去南方实习了,他说他会每天给我写信。我把外婆给我的玉佩分了一半给他,这样,我们就像从没分开过。”
日记里的母亲,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少女。她爱笑,爱写诗,会因为一场电影的结局而哭泣,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一个叫“阿哲”的男人的爱恋和对未来的憧憬。那是一个鲜活、热烈、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林秋萍。
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,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下去。日记的记录在某一天戛然而止。最后一篇,字迹潦草,带着泪痕。
“1996年,7月12日,雷暴。他们说,工地出了事故,阿哲……没了。我不信,我不信!他说好要回来娶我的,他怎么能说话不算数……”
再往后,就是大片的空白。
我的手开始发抖。我从不知道母亲还有这样一段过去。这个叫阿哲的男人,是她的初恋,是她曾经想要托付一生的人。
我颤抖着手打开那个红布包裹的木盒。里面没有别的东西,只有半块断裂的玉佩,和一个小小的相框。相框里是一张黑白照片,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灿烂夺目,正是年轻时的母亲。她身边站着一个清瘦英俊的青年,眉眼温柔,他低头看着她,眼神里满是宠溺。他就是阿哲。
我呆呆地看着照片,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。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——我的眉眼,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,和照片上这个叫阿哲的男人,有七八分的相似。
一个荒唐到让我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念头,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我脑中的混沌。
我继续翻箱子,在箱底,我找到了一本旧相册。这是我们家的家庭相册。第一页,是我父母的结婚照。照片上的父亲顾建国,穿着笔挺的西装,意气风发。而他身边的母亲,穿着洁白的婚纱,脸上虽然化着妆,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落寞和空洞,她没有看镜头,眼神飘向了远方。
再往后,就是我的出生照,满月照,周岁照……相册记录了我成长的每一个瞬间。在这些照片里,父亲总是显得有些疏离。他很少抱我,即便是在合影里,他的手也总是僵硬地搭在我的肩膀上,或者干脆背在身后。他对我的笑,也总是带着一种程式化的、不达眼底的敷衍。
我以前总觉得,是父亲性格使然,他就是那样一个不苟言笑、不善表达感情的人。可现在,当我把这些照片和我童年的记忆串联起来,一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细节,开始变得清晰无比。
我记得,我小时候成绩不好,他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,说我“不是读书的料,简直不像他的种”。我当时只觉得是气话,现在想来,那句话里藏着怎样的深意?
我记得,他生意上的朋友来家里做客,看到我,总会客套地夸一句“这孩子长得真清秀,像妈妈”,而他每次听到,脸色都会变得有些难看,然后生硬地岔开话题。
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,是我上小学五年级,学校开运动会。我拼尽全力拿了个长跑第二名,兴高采烈地把奖状拿回家给他看。他当时正和一个朋友家的儿子下棋,那个男孩叫顾伟,和我同龄,长得虎头虎脑,眉眼间和父亲有几分神似。父亲看都没看我的奖状,只是摸着顾伟的头,笑着对朋友说:“你看我们家小伟,这脑子,这股劲儿,将来肯定有出息!”
那个叫顾伟的男孩,不就是那天深夜出现在医院门口的那个年轻人吗?
原来,他早就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。只是当时的我,愚钝到看不出任何端倪。我只记得,那天晚上,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偷偷地哭了很久。我觉得委屈,为什么父亲总是对别人家的孩子比对我好?为什么我再怎么努力,也得不到他的一句肯定?
现在,答案似乎就在眼前了。
我瘫坐在地上,手里攥着那张母亲和阿哲的合影,另一只手紧紧捏着家庭相册。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。书房里,父亲的气息无处不在,可我却感觉,这个我叫了二十八年“爸爸”的男人,正在我的世界里迅速地坍塌、瓦解,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陌生人。
我终于明白,那堵墙到底是什么了。那是一个由谎言、秘密和交易构筑起来的屏障。它保护着这个家的完整,也囚禁了其中的每一个人。而我,我的人生,我的身份,从一开始,就是这个谎言里最核心的一部分。
第44章 周静的咖啡馆
我像个游魂一样,从家里出来。手里提着给父亲准备的衣物,脑子里却是一片浆糊。那些照片,那本日记,那个叫阿哲的男人,还有那个和我父亲如此相像的顾伟……无数个碎片在我脑海里冲撞,拼凑出一个我不敢去想,也无法接受的轮廓。
我没有直接回医院,而是把车开到了闺蜜周静的咖啡馆。
周静是我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的朋友,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们家“气氛有点怪”的外人。她是个大大咧咧、心思却很细腻的姑娘。看到我失魂落魄地走进来,她吓了一跳,赶紧把我拉到角落的卡座里。
“顾安?你这是怎么了?脸色怎么这么白?叔叔他……”
“我爸没事了,情况稳定。”我打断她,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摩擦。
“那你这是……”她给我倒了杯热水,担忧地看着我。
我沉默了很久,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这个秘密太大了,大到我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,才能把它完整地表述出来,而不让自己听起来像个疯子。
最终,我只是把手机推到她面前,上面是我刚刚在书房里翻拍的那张照片——年轻的母亲和那个叫阿哲的男人。
周静愣了一下,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。“这是……阿姨?她年轻时候好漂亮啊!旁边这个男的是谁?看着有点眼熟……”她端详了半天,忽然抬起头,眼睛瞪得老大,难以置信地指了指我,又指了指照片,“我的天,顾安,这个人……怎么跟你长得这么像?”
她一句话,就戳破了我心中那层最薄的窗户纸。
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,积压了几天的恐惧、困惑和委屈,在这一刻彻底决堤。我把在医院看到那个女人和顾伟的事,以及刚刚在家里的发现,语无伦次地,一股脑地全都告诉了她。
周静静静地听着,脸上的表情从震惊,到凝重,再到愤怒。等我说完,她沉默了很久,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“安安,”她握住我冰冷的手,一字一句地说,“虽然很残忍,但我觉得,你可能需要做一个最坏的打算。”
“什么最坏的打算?”我哽咽着问,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。
“你爸,我指的是顾叔叔,他很可能……了很多年。那个女人就是,那个顾伟,就是他的私生子。”周静经商的家庭让她比我更早接触到社会的阴暗面,她的语气很平静,却像一把手术刀,精准地剖开了我一直不敢正视的脓疮。
“那我呢?”我颤抖着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,“周静,你说……我会不会……根本不是他的儿子?”
周静没有立刻回答。她只是用力地回握住我的手,眼神里充满了心疼。“安安,你先别自己吓自己。这件事,只有妈能给你答案。但是,从你说的这些情况来看……这个可能性,非常大。”
她顿了顿,继续分析道:“你想想,如果顾伟才是顾叔叔的亲生儿子,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。他为什么对你那么冷淡,为什么总觉得你不够好,为什么那个女人和顾伟会在他病危的时候出现。他们是来看他的,是来宣示主权的。”
“那我妈呢?”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她知道吗?她肯定知道!她为什么不离婚?她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?二十八年啊!她是怎么过来的?”
“这或许就是最复杂的地方了。”周静的眉头紧紧锁着,“阿姨她……也许有她自己的苦衷。你想,如果照片上这个男人是你的亲生父亲,而他又……不在了。一个单身女人,在那个年代,要怎么独自抚养一个孩子?也许,她和顾叔叔之间,达成了一个协议。”
“协议?”这个词像一根针,刺得我心口生疼。
“对,一个交易。”周静的声音压得很低,“顾叔叔需要一个正当的家庭来掩盖他的婚外情和私生子,而妈,需要一个男人,给你一个名义上的父亲,一个完整的家。他帮妈养大了你,妈帮他维持了家庭的体面,保守了他的秘密。这……听起来很荒谬,但在现实里,这种为了各自利益捆绑在一起的婚姻,并不少见。”
周静的话,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我心中所有混乱的锁。那些我过去无法理解的冷漠、疏离、忍耐和沉默,在“交易”这个词面前,都有了合乎逻辑的解释。
我的父母,他们不是夫妻,他们是合作伙伴。他们的婚姻,不是基于爱情,而是基于一场心照不宣、各取所需的交易。而我,顾安,就是这场交易中,最重要的那个筹码。
“太可怕了……”我喃喃自语,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,“这简直太可怕了。”
“是啊,太可怕了。”周静叹了口气,把我揽进怀里,轻轻拍着我的背,“但安安,你现在不能乱。你叔叔还在病床上,你阿姨……她撑了二十八年,现在可能是她最需要你的时候。你得稳住。”
我靠在周静的肩膀上,任由眼泪浸湿她的衣服。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,窗外的阳光温暖而明媚,可我却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冰冷刺骨的深渊。
我一直以为,我的家只是缺少温度,但它至少是真实的。现在我才知道,我生活了二十八年的那个地方,从根基开始,就是用谎言堆砌起来的。我的姓氏,我的身份,我对我父亲所有的情感,都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错误。
和周静聊完,我心里虽然依旧痛苦,但至少不再那么迷茫了。我擦干眼泪,决定先回医院。无论真相是什么,我都要亲自去面对。我要去看看我母亲,我要从她的眼睛里,找到最终的答案。
回到医院的路上,我开得很慢。车窗外,城市的景象飞速倒退。我忽然觉得,自己就像这辆在既定轨道上行驶的车,一直以为前方的路是自己选择的,却不知道,早在二十八年前,我的方向盘,就已经被别人牢牢握住了。
第5章 一纸无声的惊雷
我提着东西回到病房时,母亲正坐在床边,用棉签蘸着水,一点点湿润父亲干裂的嘴唇。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,如果忽略掉她脸上那份近乎麻木的平静,这本该是一副相濡以沫的温情画面。
父亲已经醒了,他看着母亲,眼神很复杂。有病痛带来的脆弱,有依赖,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……讨好。他似乎想说什么,张了张嘴,却只发出一点模糊的嗬嗬声。
“别说话,好好休息。”母亲淡淡地说,放下棉签,继续坐回角落里织她的毛衣。
病房里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。我把东西放下,走到母亲身边,低声说:“妈,我们谈谈吧。”
她织毛衣的手顿了一下,没有抬头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我拉了张椅子,坐在她面前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。我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:“妈,我在家里的箱子里,看到了一些旧照片,还有一本日记。”
母亲的身体明显僵硬了。她终于抬起头,看向我。她的眼神里没有惊讶,也没有慌乱,只有一种预料之中的疲惫。她看了我很久,久到我几乎要承受不住那份沉重的注视。
“都看到了?”她问。
“……嗯。”
“想知道什么?”
“所有。”我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,“我想知道所有真相。”
她沉默了。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,和父亲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。他显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,正激动地挣扎着,想要坐起来。
母亲没有理会他,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我的脸上。良久,她叹了口气,那声叹息里,仿佛包含了二十八年的重量。“安安,有些事,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。”
“是不是对我没有好处,应该由我自己来判断。”我坚持道,“妈,我是个成年人了,我有权利知道我自己是谁。我不想再活在一个谎言里。”
我的话似乎触动了她。她眼中的疲惫更深了,但那层包裹着她的、坚硬的冰壳,似乎也开始出现了一丝裂缝。
她站起身,走到自己的布包旁,拉开拉链,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。文件袋看起来很旧了,边角都已磨损。她拿着那个文件袋,一步一步,走到了父亲的病床前。
父亲看到那个文件袋,眼睛瞬间瞪大了,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哀求。他拼命地摇头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类似野兽受伤时的悲鸣。
母亲没有看他。她只是平静地,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地,将文件袋里的东西抽了出来。
那是一张折叠着的A4纸。
她将那张纸展开,平平整整地,放在了床头柜上,父亲的药瓶旁边。
整个过程,她没有说一句话。病房里安静得可怕,连监"护仪的滴滴声都仿佛被这无声的对峙吞噬了。
我的目光被那张纸牢牢地吸住了。我站起身,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。
那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。
委托人是林秋萍。被鉴定人A是顾建国,被鉴定人B是顾安。
我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冷僵硬。我颤抖着伸出手,拿起了那张纸。我的目光直接跳到了最后一行结论上。
那行黑色的宋体字,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地烙在了我的视网膜上。
【鉴定结论:依据DNA分析结果,排除顾建国为顾安的生物学父亲。】
轰——
我的世界,在这一刻,彻底崩塌了。
所有的猜测,所有的怀疑,都在这一行字的面前,得到了最残酷的证实。我不是顾建国的儿子。我叫了他二十八年的“爸爸”,却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。
我手里的纸飘然落地,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。我呆立在原地,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我听不到任何声音,看不到任何东西,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白。
我不知道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分钟,也许是一个世纪。我慢慢地转过头,看向病床上的顾建国。
他已经不再挣扎了。他只是躺在那里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眼泪从他紧闭的眼角不断地涌出来,滑过他苍白消瘦的脸颊,浸湿了枕头。那是一种绝望的、无声的哭泣。这个在我面前强硬了一辈子的男人,此刻像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,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和尊严。
然后,我看向我的母亲。
她就站在床边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没有复仇的快意,没有多年的怨恨得以宣泄的释放,什么都没有。她只是平静地看着,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落幕。
她终于开口了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病房的每一个角落。
她对着顾建国说:“顾建国,你欠我的,欠阿哲的,现在,你该还了。”
说完,她转过身,走到我面前,拉起我冰冷的手。“安安,我们走。”
我像个木偶一样,被她拉着,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病房。
身后,是监护仪突然变得尖锐刺耳的报警声,和护士们慌乱的呼喊与脚步声。
但我们谁也没有回头。
那个下午,夕阳的余晖将医院长长的走廊染成了一条通往未知的、金红色的隧道。我跟着母亲,走在这条隧道里,身后是我崩塌的过去,而前方,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迷茫。我只知道,从这一刻起,我的人生,被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。前半生,我活在一个叫顾安的谎言里。而后半生,我必须学会,如何做一个不再是顾安的,我自己。
第66章 二十八年的真相
我和母亲没有回家,她带着我去了附近公园的一条长椅上。正是黄昏,公园里很安静,只有晚归的鸟雀在树梢上偶尔鸣叫几声。
我们就这样坐着,沉默了很久。我的脑子依旧是一片混乱,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上的每一个字,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神经上。
最终,是母亲先开了口。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沙哑。
“安安,对不起。这件事,妈妈瞒了你二十八年。”
我没有说话,只是看着她。夕阳的余光勾勒出她消瘦的侧脸,我才发现,母亲的鬓角已经有了许多白发。这个我一直以为温顺懦弱的女人,独自一人,背负着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,走过了近一万个日夜。
“照片上那个男人,叫陈哲,大家都叫他阿哲。”她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,眼神变得很温柔,“他……是你的亲生父亲。”
尽管早已猜到,但当这个事实从母亲口中亲口说出时,我的心脏还是像被重锤击中一般,闷痛不已。
“我们是大学同学,感情很好,已经准备毕业就结婚了。”母亲的声音很平静,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,“可是,就在我们订婚后的第二个月,他去南方的工地上实习,出了意外……再也没有回来。”
我的呼吸一滞。原来,我的亲生父亲,早在我出生前,就已经不在人世了。
“那时候,我已经……有了你。”母亲的手,轻轻地放在了我的手上,她的手心很凉,“我当时整个人都垮了。阿哲的父母受不了打击,很快也相继病倒去世了。我一个孤女,举目无亲,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孩子,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“就在那个时候,我遇到了顾建国。”母亲的语气变得冰冷起来,“他是我们学校一个老师的亲戚,见过我几次,一直在追我,但我从没答应过。阿哲走后,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的事,又来找我,说他不介意我的过去,愿意娶我,愿意把肚子里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。”
“当时的我,就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,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。我以为他是真的好心,为了给你一个完整的家,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,我答应了他的求婚。”
“可是,我错了。”母亲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,“新婚之夜,他就跟我摊牌了。他说,他在外面早就有了人,就是那天你在医院门口看到的那个女人,叫张兰。他们还有一个儿子,叫顾伟,只比你个月。他之所以要娶我,一是为了应付家里的催婚,二是为了给他顾家留一个‘名正言顺’的后代,堵住悠悠众口。而张兰那边,他会一直养着。”
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这场婚姻,从一开始,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和交易。
“他跟我说,只要我安分守己,替他扮演好‘顾太太’的角色,把他真正的儿子当成亲戚家的孩子来往,他就会信守承诺,把你视如己出,给我们母子一世安稳。”母亲的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,“我那时候才知道,我不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我是从一个火坑,跳进了另一个冰窖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?”我激动地问,“你当时就可以抱着我走啊!”
“走?我能走到哪里去?”母亲苦笑了一下,“一个未婚先孕、名声尽毁的女人,带着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,在那个年代,要怎么活下去?顾建国把一切都算计好了,他知道我无路可走。他说,如果我敢把事情捅出去,他就对外宣称我水性杨花,怀了野种骗婚。到那个时候,我们母子只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。”
我沉默了。我无法想象,当年那个刚刚失去挚爱、孤立无援的年轻女孩,是怀着怎样绝望的心情,答应了这样一份屈辱的“契约”。
“所以,我就留下了。”母亲说,“为了你,我只能忍。我告诉自己,只要你能平安长大,能有一个看似完整的家,我受什么委屈都值得。我天真地以为,人心都是肉长的,二十多年过去,他就算不爱你,也总该有点情分吧。”
“可是我还是错了。”她的声音颤抖起来,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情绪失控,“他没有。二十八年来,他对你非打即骂,吝于给一个好脸色。他对顾伟,那个私生子,却视若珍宝,偷偷地给他买房,给他安排最好的工作。他把所有的父爱,都给了那个孩子。而你,你明明那么努力,那么懂事,却连他一句真心的夸奖都得不到。”
“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,他开始变本加厉,甚至想把他公司的股份,都留给顾伟。他要把本该属于你的一切,都从你身边夺走,去补偿他那个见不得光的儿子。”
“我才终于明白,他从来没有把我们当成家人。我们对他来说,只是一个工具,一个他用来维持体面、掩人耳目的工具。等我们没有利用价值了,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踢开。”
“那份亲子鉴定,”母亲看着我,眼神里有一种决绝的火焰,“是我在半年前,就悄悄去做的。我本来想,如果他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下去,不来动你的东西,那份报告,我会带进棺材里。可是,他太贪心了,也太绝情了。他病倒之前,正在和律师商量,怎么把财产转移给顾伟。他这是在逼我。”
“所以,我把它拿了出来。”她一字一句,掷地有声,“我就是要在他最脆弱、最需要亲人照顾的时候,告诉他,他这辈子最看不起、最不当回事的这个‘儿子’,才是唯一一个守在他病床前的人!他最引以为傲的那个亲生儿子,连病房的门都不敢进!我就是要让他知道,他处心积虑算计了一辈子,到头来,不过是一场空。”
原来是这样。
我终于明白了母亲这二十八年来的所有隐忍和顺从。那不是懦弱,那是一种最深沉的母爱,一种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选择的卧薪尝胆。她用自己的青春和尊严,为我换来了一个虽然冷漠、但至少完整的成长环境。而当这个“父亲”要夺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时,她又毫不犹豫地亮出了自己磨了二十八年的、最锋利的剑。
那张亲子鉴定报告,不是为了复仇,而是为了保护。她不是要摧毁顾建国,她是要在我面前,摧毁那个虚假的“父亲”形象,还我一个清白的身世,还我一个自由的人生。
我伸出手,紧紧地抱住了母亲。她的身体很瘦,肩膀在我的怀里微微颤抖。我把脸埋在她的颈窝,二十八年来第一次,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。
“妈,辛苦你了……这些年,太辛苦你了……”
母亲也哭了。她的眼泪温热,滴在我的脖子上。那是积攒了二十八年的委屈、痛苦和思念,在这一刻,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。
公园里,暮色四合,我们母子相拥而泣。我知道,从今晚开始,一切都将不同。那个名为“顾家”的舞台,幕布已经落下。而我和母亲的人生,将在废墟之上,重新开始。
第7章 没有审判的结局
顾建国最终还是被抢救了过来。
但那张亲子鉴定报告,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,精准地切除了他身上所有的傲慢、专横和自以为是。他活了下来,却仿佛死了一次。
当我第二天和母亲再次回到病房时,他已经醒了。他没有看我们,只是睁着眼睛,空洞地望着天花板。曾经那双总是充满算计和威严的眼睛,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灰。监护仪的报警声已经停止,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他微弱的呼吸声。
张兰和顾伟再也没有出现过。我后来听他公司的人说,那对母子在他病危时就闹着要分割财产,甚至在他还在ICU抢救时,就找律师咨询如何最大化地获取利益。想必,当他们得知顾建国可能再也无法为他们提供庇护时,便迅速地选择了自保和抽身。他算计了一辈子,自以为掌控了一切,最终却发现,他最珍视的“真爱”和“血脉”,不过是另一场更加赤裸的交易。
母亲没有提离婚,也没有再和顾建国说一句话。她依旧每天来医院,但不再煲汤,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,织着那件永远也织不完的灰色毛衣。她的存在,本身就是一种最严厉的审判。她不是在照顾一个丈夫,而是在履行一份合同的最后条款,冷静而疏离。
我尝试着和他进行一次谈话。在他情况好一些,能开口说话之后。
我给他倒了杯水,坐在他床边。他躲闪着我的目光,不敢看我。
“为什么?”我问,声音很平静。
他沉默了很久,干裂的嘴唇蠕动着,发出沙哑的声音:“安安……我……”
他叫了我的名字,却说不出后面的话。是想道歉?还是想辩解?最终,他只是颓然地闭上了眼睛。
“你不用把我当儿子,但至少,你应该把我当成一个人来尊重。”我看着这个让我叫了二十八年父亲的男人,心中没有恨,只有一种巨大的悲哀,“我一直很努力,想得到你的认可。我想让你为我骄傲。现在看来,这一切,都像个笑话。”
他的身体在被子里轻微地颤抖着,眼角又渗出了浑浊的泪水。
“以后,好好保重身体吧。”我说完,站起身,走出了病房。
我知道,我们之间,完了。不是法律上的关系,而是情感上,那根维系了二十八年的、哪怕是虚假的纽带,也彻底断了。我们之间,再也回不去了。
出院后,顾建国搬到了客房。那个曾经被他视为绝对权威的家里,如今他成了最边缘的局外人。母亲依旧每天做饭,但饭桌上永远是三菜一汤,不多不少,精准得像食堂的配给。她会把他的那一份端到客房门口,敲敲门,然后转身离开。
整个房子安静得像一座坟墓。我们三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,却像是隔着三个不同的时空。没有争吵,没有指责,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、永恒的沉默。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争吵都要来得更令人窒息。
这是一种平静的疏远。我们没有分崩离析,却比任何破碎的家庭都更加遥远。
我开始频繁地加班,宁愿待在公司,也不想回到那个冰冷的“家”。我向公司申请了外派,去一个遥远的城市,我想逃离,逃离这一切。
离开前,我和母亲吃了一顿饭,就在外面的一家小餐馆里。
“妈,你以后有什么打算?”我问她。
“我?”她笑了笑,那是我在很久以来,第一次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,“我就守着这个家。不是为了他,是为了你。这里永远是你的家,你随时可以回来。”
我明白她的意思。她不会离婚,因为对她而言,这场婚姻早在二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。离不离婚,只是一张纸的区别。她选择留下来,不是为了继续忍耐,而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,守着她用一生换来的战利品——这个家,以及这个家里所有本该属于我的东西。她要确保,顾建国再也无法将它们交给外人。
“妈,跟我一起走吧。”我忍不住说。
她摇了摇头,握住我的手:“安安,你有你的人生,妈妈也有妈妈的。我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,这里有我的回忆,好的,坏的,都是我的。我已经习惯了。你放心去飞,不用管我。”
我看着她,眼眶发热。我知道,我再也劝不动她了。她用前半生为我筑起了一座牢笼,现在,她要亲手推开牢笼的门,放我自由,而她自己,选择继续留在那座熟悉的围城里。
这或许就是她为自己选择的,没有审判的结局。没有胜利的欢呼,也没有失败的哀嚎,只是一片平静的废墟,和废墟之上,一个孤独的守望者。
第8章 我是谁的儿子
我最终还是离开了那座生活了二十八年的城市,去了南方的分公司。新的环境,新的同事,新的工作压力,像潮水一样涌来,暂时淹没了我心底的那个巨大空洞。
我很少再想起顾建国,即便偶尔想起,脑海中的形象也只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、虚弱而绝望的老人。我们之间不通电话,不发信息,仿佛彼此都默契地从对方的生命中退场了。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原谅,或许,更应该称之为“放下”。我放下了对他的期待,也放下了对他的怨恨。他只是一个出现在我生命里很久的、熟悉的陌生人。
我和母亲保持着每周一次的通话。我们聊我的工作,聊她的日常,聊新看的电视剧,却绝口不提那个家里另一个人的存在。我们都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份来之不易的、轻松的母子关系。
在我离开半年后的一个周末,母亲突然对我说:“安安,你回来一趟吧。”
我心里一紧,以为是顾建国出了什么事。她却说:“不是,你回来,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我请了假,飞了回去。母亲来机场接我,她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,脸上甚至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。她没有带我回家,而是直接开车去了一处公墓。
墓园很安静,松柏青翠。母亲领着我,在层层叠叠的墓碑中穿行,最终,在一个很普通,但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墓碑前停了下来。
墓碑上没有照片,只刻着一行字:爱子陈哲之墓。
母亲从包里拿出一束白菊,轻轻地放在墓碑前。她看着那块冰冷的石头,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怀念。
“阿哲,我带安安来看你了。”她轻声说,像是在对一个熟睡的人说话,“你看,他长大了,长得很像你,也很争气。你可以放心了。”
我站在母亲身后,看着墓碑上那个陌生的名字,心脏一阵紧缩。这里躺着的,就是我的亲生父亲。一个我从未谋面,却赋予我生命的人。
母亲转过身,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相框,递给我。那是我在箱子里看到过的那张合影,年轻的她和年轻的他,笑得那么灿烂。
“你父亲,是个很温柔,也很有才华的人。”母亲看着照片,缓缓地说,“他喜欢画画,喜欢写诗,他说,最大的梦想,就是开一个自己的画室,然后和我一起,看遍全世界的风景。他是个……很好很好的人。”
我接过那张照片,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那个年轻男人的脸庞。他的眉眼,他的笑容,那么熟悉,又那么陌生。这就是我的根,我的来源。
“妈,为什么……现在才告诉我?”我问。
“因为以前,时机不对。”母亲说,“以前告诉你,只会给你增加痛苦和负担。你会被‘私生子’这个身份压垮。现在不一样了,你已经长大了,独立了,你有能力去面对和接受自己的身世。顾安,妈妈不是要你背负什么,只是想让你知道,你不是一个谎言的产物。你的出生,是源于一份真挚的爱。你父亲,他非常非常期待你的到来。”
我的眼泪,一滴一滴,落在了相框的玻璃上。
我终于明白了母亲的用意。她在医院拿出那份亲子报告,是摧毁;今天带我来到这里,是重建。她先是把我从一个虚假的身份里剥离出来,然后,再亲手为我构建一个真实而温暖的源头。
她不是要我憎恨顾建国,也不是要我沉溺于过去,她只是想告诉我:你是谁,你从哪里来。
我们从公墓离开的时候,天空下起了小雨。母亲为我撑着伞,我们慢慢地往山下走。
“妈,”我忽然开口,“那件灰色的毛衣,你织完了吗?”
母亲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:“早拆了。织得不好,不想织了。”
我懂了。那件毛衣,就像她那段压抑、灰暗的过去。当秘密被揭开,当枷锁被打破,她也终于有勇气,去拆掉那件束缚了自己半生的“作品”。
回到那座城市,我没有回家,直接住进了酒店。第二天,在去机场前,我鬼使神差地,开车回了一趟那个熟悉的家门口。我没有进去,只是把车停在远处,静静地看着。
我看到母亲从屋里走出来,手里提着垃圾袋。她穿着一件亮色的新外套,头发也烫了时髦的卷。她把垃圾丢进垃圾桶,然后抬起头,伸出手,接着从树叶间漏下的、细碎的阳光。她的脸上,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、舒展而宁静的表情。
那一刻,我忽然就释然了。
我是谁的儿子?我是陈哲的儿子,我也是林秋萍的儿子。我的生命里,有过一个叫顾建国的“父亲”,他给了我二十八年的冷漠和忽视,却也阴差阳错地,给了我一个遮风避雨的童年。生活没有绝对的黑与白,只有一言难尽的、复杂的灰。
我发动汽车,调转车头,朝着机场的方向开去。后视镜里,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八年的家,越来越小,最终消失在道路的拐角。我知道,我的人生,从这一刻起,才算真正开始。前路或许依旧有迷茫和挑战,但我不再害怕,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我的来处,也看清了我的归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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